流年1-3

流年-短篇
道長也 狐狸青
白虎玉 蓮花碧 仙女寶


狐狸修煉到了六條尾巴就有一次劫數。
青丘大狐狸諸葛青現今五條半,依照他修煉的速度,不出十載即是狐生第一次大難。身為同輩中最出色的狐狸,族中長輩無不寄予厚望,耳提面命這歷劫的重要性,讓他長點心莫要輕忽。
周遭紛紛給他出主意,聽說狐族有個合於天命的對象,採補之,功力會大幅提升。諸葛青若是能找到這個對象,度劫肯定不是問題。
耳聞這事的諸葛青看似不上心,卻暗自算了幾卦。不敢問得太深入,一方面認為這是小道消息,若真的有用,那狐族長老怎麼沒有教他這個門道。
這次下山,可得貴人相助?曖昧的問題,不直指核心,得到的卦象卻是異象。六十四卦,未濟。狐狸渡河,河沒渡成卻弄濕了尾巴,凶中帶吉。
諸葛青算完這卦,隱隱覺得這卦象裡的狐狸是他,度劫的成敗註定,但命數吉凶則倚仗貴人。
這倒挑起了諸葛青的好奇,什麼樣的角色能左右他的命。他向來信奉天命說,從不打算改變既定的運勢,順天而行本就是他的本性。
忽然冒出個人能決定他能否多一條尾巴,這點著實令諸葛青很不是滋味。
「長老,我們是否真有命定之人。」諸葛青出山前,問了來送行的白毛狐狸。白狐長老慈眉善目,桃花眼裡藏不住天生的媚意。「狐狸心裡有命定之人,命定之人則不得而知。」長老心平氣和,宛如言說他人之事。
「長老所言,青心裡明白。」看來真有其事,為了見證那人是如何神通廣大影響自己歷劫,諸葛青毅然決然地下山尋找他的命定之人。
白狐長老送別諸葛青,望著他走出青丘結界,轉頭看向諸葛白。後者斂下笑意:「青肯定什麼也沒聽進去。」「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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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瓊樓裡,佳人撫琴只求對面玉公子看顧。玉公子,單名一字青,曉音律擅古琴,是不少花魁的入幕之賓。與他的曲不同,人是挺好見的。只要女子折花五朵作請柬,玉青公子便會擇日拜訪。
玉公子一身牙白衣裳,平整乾淨,坐在玉瓊樓樂師閨中聽曲。樂師只為他一人奏,目的是能得公子親筆曲譜。
「這位姐姐,在下不是周郎。要得在下注意方法有很多種,不必總是誤拂弦。」玉青聽出旋律裡的醉翁之意,眯起桃花眼,帶笑看過去。
琴聲戛然而止,樂師羞紅臉,她不似樓裡的浮花浪蕊那麼熟悉調笑路數,只得據實以告:「聽聞公子常為風月女子譜曲,不知玉瓊樓樂女是否能得公子青睞。」將鳳尾琴細細擦拭兩次,樂師謹慎將琴收入櫃中。
玉青推了推畫瓷酒杯,讓樂師斟酒。他膚色白皙,眉眼含情,噙著笑催促都使人如沐春風:「求我一曲,禮數不足怎麼行。」
樂師趕忙替他滿上酒杯,對上玉公子的眼,登時像被蠱惑了似的,雙手沒抓好酒盞,上好的竹葉青灑了玉青一身。
玉青笑容僵在臉上,看上去沒有先前那麼高不可攀。「姐姐這是砸牌子了?」玉青起身,將身上殘酒撥了撥,甩甩手,又嫌可惜,將指掌上的竹葉青一點點舔去。
見此景,樂師彷彿魔怔,上前抓著玉公子的手。垂下頭,紅潤雙耳昭示樂師的羞怯。「公子要怎麼樣⋯才願意為我譜曲?」雙眸盈燦水光,下唇咬出紅痕。此時的樂師,一反先前的渴望。比起曲譜,更希望得到玉公子。
藏起魚兒上鉤的喜悅,鍥而不捨繼續灑餌。倚仗自己天生的媚氣,他對女子很有一套。可比起肉體上的歡愉,修煉才是第一要務。所以諸葛青每次下山,都會選擇天靈飽滿、氣質純潔的女子來採補。這也是為何他修煉的速度如此神速。
只是鄰近度劫,卻算不出最適合他的對象。他先前算了一卦,那人有仙緣,或許是個得了道的仙子。說來說去近年來有名的仙妖無非是龍虎山上的碧眼大白虎張靈玉、打遍紅塵無敵手的仙女馮寶寶及花妖張楚嵐⋯⋯。
以他的段位,採補目標八成就是這三位其一。縱然他愛好女子,不過為了第六條尾巴,也不是不能強求。然而尚未肯定便貿然上陣不是他的作風。
於是他試著問得更深入些,內景傳達出來卻是一隻大鼻子青牛,差些沒把他撞死。這下好,天機不可洩漏。諸葛青正式進入撞牆期,吸納再多女子的靈氣也補不成第六條尾巴。
想到此,玉公子對眼前芬芳柔軟的樂師也提不起勁。草草帶著她入夢採擷靈氣,完成了今日目的,留下還在夢中與幻象歡好的女子。
玉公子神清氣爽踏出玉瓊樓,正散著步消化方才納入的靈氣,風月街上的紅袖客魚游般略過他,往前方快步走。
諸葛青隨之引頸,視線所及是一根直挺挺的破竹竿、一面髒兮兮的破旗子。「鐵口直斷⋯」莫不是江湖術士,騙術多於真功夫。跟著人流去,探頭望見一名身著道袍,看著特別隨便的男人,頭髮胡亂綁成一束,彷彿幾天沒睡似的懶散,生活過的這麼粗糙,肯定不是什麼人物。
前方拉著同伴的女子左一句真準,右一句神算,諸葛青陰下臉,心想那他真該請這位鐵口直斷來算算他的度劫福星。
多好,付點小錢,請人賣命。若對方口裡說不出三兩三,正好洗這江湖騙子的臉。在這裡,有多少斤兩說多重的話,不擔擔自己分量,敢掛名鐵口直斷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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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也出家至今屆滿兩年,一日不如一日的揮霍青春,終日除了吃飯睡覺冥想讀經、沒事打太極、跟師門抬杠,好像也沒其他可從事。
偶爾與師父下山兜兜圈子,給山下鄉親父老看看武當山上的道長都在做什麼。也是打打太極講講經,給小師弟買串糖葫蘆,給師祖買包龍鬚糖打道回府。
但這幾次下山,王道長有了新愛好。
「王也,你還真是跟誰都做得成朋友。」師父見他又跑去算命攤上閒嗑牙,堵在他身後不冷不熱來上一句。
王也不慌不忙嘿嘿兩聲,「沒有的事,說話胡里胡謅的人才不能當朋友。」給算命先生幾個錢,抱著糖跟著師父離開。
算命這種事,不全講究天分,重的是會不會讀人身上的線索、能不能說人想聽的話。軟實力有了,若有一點通天本事,那是錦上添花。
「你沒事算什麼命。」師父想他沒求沒欲,有什麼心事好求取。王也撓了撓頭,「啊呀出家人嘛,看破了天命才出山門求道,我跟人問道呢。」「道你個頭!」
他在山上的日子舒適又愜意,本打算終老一生。但王也完成日課還是閒不住,跑去同師祖下棋。
第四盤,佝僂老者問:「梧桐能棲鳳凰?」黑棋落子。
「能。」王也執白子,端視棋盤,思考下一步。良久,開口問:「飛瀑能棲青鱗?」握在掌心的白子搵熱了,才摁上棋盤。
師祖搖搖頭,看也沒看,尋了空位便下黑子,答道:「飛瀑能棲青鱗。」「師祖?」飛瀑如何能棲青鱗。王也看了看棋盤,師祖方才那動已是認輸。
「小也子別老欺負我老人家,連輸三次我也是會波動的啊。」師祖又搖了搖頭。
王也哎呦出聲,趕忙打哈哈。心裡咀嚼起飛瀑青鱗一話。上武當那日,師祖說他業障在心。何人不是如此,心裡有障,尋道解之。但他心裡的障,算幾次都毫無結果。
內景裡一道天水直降,白雲中來,朧霧中去。他置身其中,水氣蒸騰,濃霧瀰漫,伸手不見五指。王也在空曠的內景中走著,向天水墜落的方向去。水氣潤澤他的身心,錯覺自己隨時都會隨著霧氣一道彌散消失。
王也的障,是層層迷霧。不侵略不強硬,但模糊不清,阻止他去路。
武當山已沒有他的留處,王也選了個風和日麗,天高雲遠的午後與師門道別,宛如只是去山下散步,稀鬆平常。最後一次,他與師祖的棋盤格只落了隻黑子,白子置於格外。

「聽說道長鐵口直斷?」諸葛青追上了王也。後者正要回借宿的道觀,輕鬆愜意哼著小曲,心情正好。「哎、稱號罷了,混口飯吃。公子有何指教?」王也沒停下,諸葛青自然跟了上來。
「道長可知此處是風月街?」沒想到修道之人還能出入煙花場所,豈不敗壞山門名聲。諸葛青自顧自問著,也沒給王也半點眼神。
王也沈吟一會,這倒真的不知道⋯⋯才怪。「我心行止與身在何方並沒有太大干係,謝公子出言提醒。」好心情並沒有被突然出現的諸葛青打壞,但難保接下來不會。王也當機立斷停下腳步,把身上行當擱置在地,扭了扭肩膀席地而坐,等諸葛青。
諸葛青垂首看,這個算命的還真有點自信,敢在大街上接他戰帖,那就讓他玩上一玩。「便請道長替我算算紅鸞星在何方。」自然而然伸出左掌,如玉白潤的掌心上,紋路淺淡,細看也難閱出所以然。
這人煞有其事,王也嘆氣,坐直、清了清嗓子,端起架子。學著坊間算命仙的方式端詳對方一番,然後摸上對方擱過來的爪子。
「⋯⋯!」諸葛青被劇痛嚇得抽回手,面目猙獰。不曉得眼前人使得什麼法,不過是開個玩笑至於嗎!掌心像被刀狠狠劃過,割裂的熱痛蔓延開來。
慘了慘了碰瓷的。王也強自鎮定,看著對方糾結成團的臉蛋。「貧道命薄,算不起大妖怪這一卦。」內景裡,山水畫卷包裹著星子。星子光芒黯淡,一會雷聲大作,光刀劈開畫軸,星子與雷光交融,渾沌之中成為一體。
諸葛青顫抖著展開左掌,原先輕淺的姻緣線凹陷下去,深刻在掌心,比疼痛更驚人的莫過於此,心裡閃過各種不堪入耳的詞彙。
道長不慌不忙收拾起細軟背上身,拍了拍彎腰捏著手腕的玉公子。「你不是有好幾條尾巴嗎,自己算啊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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